来福建 只想和400岁的她睡一晚…|寻礼

不管是土楼，还是徽派民居，亦或是北京四合院，都不仅仅只是一种建筑样式，她们代表的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种礼道的回归。

唐代以前，福建一直是中原人眼里的边陲之地。它的西南部山区，更是林深路隘、山海相逼。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末，这里忽然成了各大媒体的关注对象，报道称，在这片曾经蛮荒的土地上，发现了一些神秘土堡。

人们纷纷猜测，这些庞然大物为什么会在福建南部的深山里成群出现?这些城堡似的建筑为什么呈奇特的圆形?斑驳的土墙后是否蕴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现在的它们又将做何用?迈点寻礼小组的寻妹首次走进土楼……

1.3000多座土楼藏深山

土楼并非福建省的主体民居，但它因怪异的造型、奇绝的工艺，成为这个省最出名、最耀眼的象征性符号。甚至有人提到福建，干脆称为“土楼省”。

迈点寻礼小组的寻妹来到土楼最多的闽西地界，想近距离了解这些神秘的土楼。当地客家人了解寻妹的来意后，热情地为寻妹讲述起土楼的故事。

20世纪90年代开始，一场“福建土楼热”全面兴起。21世纪初，土楼申遗成功，与之相关的文化宣传，更是风生水起。但土楼为人所知，却是因为一个谣言。

1980年美国人造卫星在福建山区拍到了一群或圆或方的不明建筑物，由于形状酷似导弹发射井，使得美国中央情报局大为惊恐，以为中国正在大规模发展核弹。仔细调查后，中情局才明白，原来这些谜一样的建筑物，只是福建的土楼而已。

闽西山坳里的3000多座土楼

土楼分布地图

客家阿婆告诉寻妹，正是因为这则谣言，才让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的黄汉民开始关注福建土楼。

1981年春，黄汉民来到了闽南的漳州，见到了传言中的“导弹发射井”。土楼仿佛浑然一体般，没有头也没有尾，只有一扇厚而重的大门，能够通向土楼的内部。

黄汉民进入土楼内，却发现这看似神秘的土楼只是普通客家人的住宅。惊叹之余，黄汉民的心中有着各种疑窦：圆，是大自然中最常见最基本的图形，历史上人们也常常以圆形作为器物的雏形，然而，把民居建成能聚集上百人的圆形，这在世界上却是绝无仅有的，而这些圆形的土楼又为什么只出现在福建小小的山区里?

初次见了圆楼后，萦绕着它的种种谜团在黄汉民心中挥之不去。当他听说，如果翻过山再往西走，会有更多土楼时，他便决定去看看，那里是闽西的地界。

闽西的土楼约有3000余座，它们沿着小溪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看起来似乎是有人精心规划过。因为从外观上看，它们极为相似，都有着高高的窗户，厚实的墙基以及封闭的大门。这一切正预示着土楼的主人要把什么拒之门外，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碉堡状的土楼

经过调查，黄汉民了解到，闽西的土楼里，居住的正是1000多年前从北方迁来客家人的后代，土楼的建筑方式是出于族群安全而采取的一种自卫式的居住样式。在当时外有倭寇入侵，内有年年内战的情势之下，举族迁移的客家人不远千里来到他乡，选择了这种既有利于家族团聚，又能防御战争的建筑方式。

而土楼的建造布局也极为讲究。土楼的圆心一般是祠堂，向外依次为祖堂、围廊、居民住房。它们围绕祠堂依照不同半径层层向外展开，如同湖中水波，环环相套。

土楼结构分解

客家人在建筑土楼时，将它建造的极为坚固。土楼的墙壁下厚上薄，厚处有的竟达1.5米。客家人还在土楼的某些关键部位掺入适量的糯米饭和红糖，以增加其粘性。夯筑时，往土墙中间埋入杉木枝条或竹片作为“墙骨”，以增加其拉力。就这样，经过反复的夯筑，便筑起了这有如钢筋混凝土般的土墙，再加上土墙外抹了一层防风雨剥蚀的石灰，因而更加坚不可摧，不仅能防御野兽外敌，也能防风抗震，也因此，闽西这3000多座土楼还能在400多年后屹立于世。

2.土楼沦为荒墟的年代

似乎再也没有哪一种民居比土楼更富军事色彩：坚厚的墙基、高耸的墙体、粗重的大门，以及悬于高处的瞭望台、无处不在的射击孔。

寻妹跟随客家阿婆来到已经沦为废墟的一德楼，客家阿婆告诉寻妹，绥安镇马坑村的一德楼为吴氏族人所建。而一德楼夯建的时节，正是倭寇横行东南沿海的年代。

康熙《漳浦县志》曾记载：“土堡之置，多因明季，民罹饶贼、倭寇之苦，于是有力者率里人依险筑堡，以防贼害耳。” 在那些血雨腥风的岁月里，这些底部用条石砌成或者全部用花岗石垒起的土楼无疑就是民众的诺亚方舟。倭寇的一次次进犯，都被挡在了坚不可摧的楼墙外，他们的刀剑劈不开楼门，即使火攻，也很快被门楣上暗道倾泻而下的水浇灭。他们的火枪频频开火，最终也只是在墙体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弹孔。

从漳浦到云霄到诏安，一德楼、贻燕楼等众多土楼城堡见证了倭寇的猖蹶和无奈，即使他们转向濒海的内陆山区长泰、平和等县，也同样被固若金汤的土楼所阻。

乾隆《长泰县志》记载了高安军以土楼为据点，奋勇抗倭的史迹，“时倭寇充斥，所在残毁，各寨堡崩溃，村落化为瓦砾。独高安军且守且战不为动。”

这些在战火中诞生的土楼，注定要沐浴战火，保佑众生。在那些动荡的年代里，土楼将危险隔绝于厚实的楼墙之外，用高墙坚壁庇护着楼内的家族，人们和土楼休戚与共，生死相依。然而，抵御得了自然灾害和冷兵器的土楼，却抵御不了飞机大炮。

1938年日本攻占厦门，闽西也难以幸免。漫天的战斗机投下炸弹，一段段楼墙被炸毁，土楼倾塌，烟尘四起，人们顾不得擦干血迹，便惊魂未定地弃楼而去。古老的夯土文明遭遇现代的火炮弹药，土楼的城墙不再坚固，反而因体量巨大成为更容易击中的目标。

客家阿婆告诉寻妹，或许是因为呼啸而下的炸弹给人们留下了太过惨痛的记忆，即使战争结束，也很少有人再愿意回到那些曾经庇护他们的土楼。

土楼的劫难

话说人宅相扶，人一离弃，宅就必然败落。随着楼内居民的陆续迁走，土楼似乎也失去了生气。楼内很少再听到锅碗瓢盆交响曲，楼外的护城河也被填成一片荒地，土楼的围墙因为没有居民的修缮，风雨剥蚀下已是荒草萋萋，残破不全。这些曾经固若金汤的土楼，逐渐成了一座座废楼。

3.影视中的涅槃重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土楼有关的记忆逐渐被人们所遗忘。许多年里，甚至连闽西的人们都忘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不是这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而是一幢幢固若金汤的圆形土楼。

直到2006年电视剧《云水谣》的播出，土楼才又重回人们的视野中。

千金小姐王碧云与穷学生陈秋水的爱情故事感动了观众，也带动了南靖云水谣古镇的旅游。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来到云水谣，看百年老榕，住客家土楼，在灵山碧水间寻找剧中爱情故事的点点线索。因为云水谣旅游业的兴起，更多的南靖人从各地回到云水谣古镇，重拾起客家传统，修缮败落的土楼。锅碗人声的交织中，土楼逐渐又活了过来。

云水谣

如果说《云水谣》复活了南靖土楼，那么《大鱼海棠》则犹如星星之火，点燃了闽西土楼的生命之光。

梁璇在拍摄《大鱼海棠》之前便说：“要尽可能找到中国最神秘的建筑，来让人去接近古中国那样的状态。”于是他便以神秘的闽西土楼为原型创作，用12年的时间走遍闽西，几乎临摹下所有有名的土楼，最终将它们以动漫的形式呈现给观众。

《大鱼海棠》宣传画

在《大鱼海棠》还没有上映前，网上流传的一张电影截图就已经打动了许多人。画面中，湫悠闲地躺在土楼的屋顶上，而椿站在土楼的内院中，背后是屋内温暖的灯光和阁楼上的排排红灯笼，远处的星空无比静谧美好。这栋楼便是现实中的环极楼。

《大鱼海棠》海报

环极楼以抗震著称，300多年来，环极楼历经数次地震，1918年永定的7级地震更是让环极楼正门上方第三、四层厚墙被震裂。但由于圆楼的向心力和架构的牵引作用，裂缝竟奇迹般地合拢了，到现在仅留下一条细长的裂痕。

而环极楼也被称为“忤逆楼”，因为楼内中心环无祠堂之设，用以空旷的院落取而代之，这在重礼循纲的封建社会是不可思议的，也是永定所有土楼中独一无二的。

《大鱼海棠》中的环极楼与现实中的环极楼

承启楼在《大鱼海棠》中出现的镜头最多，它是女主椿的家族所居住的地方。而在现实中，承启楼是闽西土楼中的“楼王”。当地有一句顺口溜形容承启楼：“高四层，楼四圈，上上下下四百间;圆中圆，圈套圈，历经沧桑三百年。”

承启楼结构

承启楼的楼墙周长有1915.6米，总面积约5376.17平方米，整座楼由四个同心圆组成，其中外环四层高约12.4米，环与环之间以天井相隔，石碶廊道相通。最里面的第四环是祠堂，在《大鱼海棠》中也是椿家族的族长举行祭祀、婚仪等隆重典礼的地方。

《大鱼海棠》中的承启楼与现实中的承启楼

现实中的一线天与《大鱼海棠》中的一线天

左边圆楼是承启楼，右边方楼是世泽楼

《大鱼海棠》中椿的青梅竹马湫的居住之所是以“天下第一奇楼”和贵楼为原型创作的。和贵楼建于雍正十年，又称山脚楼，是闽西最高的土楼。

通常土楼的基础都是用大块河卵石砌筑，但这座土楼建在沼泽地上，通常的做法便行不通了。俗话说“陆上千年杉，水下万年松”。不施油漆的清水杉木做建筑构架在通风处可以千年不腐，于是客家人便摸索出一套松木筏基法，即使在淤泥地里，因松木油脂饱满，泡在水中也能万年不烂。这样的和贵楼虽然建在3000平方米的沼泽地中，历经数次地震，也依然能岿然不动。

《大鱼海棠》中的和贵楼与现实中的和贵楼

《大鱼海棠》将闽西土楼以最美的形式呈现给观众，而闽西土楼群也瞬间被各大旅行社列为热门旅游目的地。那些在战火中离家的客家人陆续回到故乡，将破败的土楼修葺，重开了土楼的大门。而这一次，土楼厚重的大门将再也不会被关上。

4.土楼王子的民宿新生

闽西旅游业的兴起为土楼注入了生机，土楼不仅在其中扮演旅游目的地的角色，也扮演着民宿的角色。这次，寻妹来到的地方，正是有着土楼王子之称的振成楼。

振成楼

振成楼全景

当地人都说，土楼正是因为有人居住，有人打理，才能够延续数百年留存至今;相反，那些人去楼空的土楼，最终都难以逃脱坍塌的厄运。而闽西旅游业兴起后，某些有商业头脑的客家人发现土楼带给他们的价值不止于旅游观光，便打起了做客栈的主意。但由于土楼本身的结构所限，不加改造的土楼做起的客栈大多质量粗糙，在舒适度和居住方便度上非常欠缺，很少有回头客。振成楼在闽西旅游兴起的大背景下，首先将自己修饰起来，打扮成既保留土楼原味又符合大众审美的民宿。

振成楼是客家土楼中的土楼王子，由洪坑林氏21世林鸿超兄弟等人于民国元年建造。振成楼以富丽堂皇、内部空间设计精致多变而著称，建筑总体结构采用八卦阵和四合院相结合的形式，设施布局既有苏州园林印迹，也有古希腊建筑的特点，堪称中西合璧的建筑奇葩。

闽西旅游业兴起后，振成楼现在的楼主在保留土楼原来风格的基础上，对土楼进行了修缮和改装。

振成楼内外三环原有208个房间，第一层作为厨房和饭厅，第二层作为粮仓，三四楼则作为卧室。楼内布局按八卦方位设计：乾巽艮坤卦位为公共场所，分别为后厅、门厅和左右侧门;坎震况离卦方位为住房，各配楼梯，概设门户，户闭自成院落，卦门开连成整体，卦与卦之间设防火隔墙，建造成辐射状八等分，每封之间设有男女浴室和猪舍，卦门开即连成一体，卦门闭则自成小单元，楼内的东西两侧设有两口水井，也就是八卦图中的阴阳二太极，代表日月。

楼主将巽卦位的门厅改造成振成楼旅客接待中心，接待中心的墙壁上挂着楼主收藏的民国时期名人名联，其中有当时总统黎元洪为楼主人的题匾'里党观型'、'义行可风'、'义声载道'等。振成楼第二层的粮仓也因为年代更替，已没有了存在价值，便被楼主改建成介绍振成楼历史故事和客家传统文化的观光中心。而因为振成楼原有房间大都面积较小，且房间内未设浴室厕所，楼主便将原有的208间房合并，在保持土楼大体格局不变的基础上将房间打通，每间房都配置浴室，解决了旅客入住土楼只能去每封之间的公共浴室洗浴的问题。

改建后的振成楼

振成楼住宿

振成楼改建民宿的成功，为其他土楼树立了范本。于是，原有的土楼客栈争相效仿振成楼改造模式，一时间土楼民宿纷纷兴起。

土楼的天空

入住土楼，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几百年前。而楼主并没有因为振成楼成为了旅游景点，改造成了民宿，就限制在外的客家人回到振成楼。土楼里现住的人家住在靠近祠堂的内环，他们仍然按照最传统，最朴素的方式生活着。

圆圆的土楼里，旅客可以参观旧时民居，了解振成楼的历史故事，也能听见哪家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以及妇人喃喃的抚慰声。

振成楼祠堂

傍晚时分，土楼里便越发的热闹，伴随着落日余晖，客家人回归到了他们最自然的生活状态。放学的孩子在土楼里打闹，家家户户都忙着洗菜做饭，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阵菜香。灶间集中在一层，光线并不亮敞，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撞击声仿佛成了一首乐曲，招呼着家人的团聚。镂空的中庭投下来的些许光，散落在庭院中，好客的客家人便端着做好的饭菜招呼着家人和旅客们共进晚餐。

与客家人共进晚餐

振成楼楼主茶室

夜半时分，振成楼内灯火通明，热情的客家人与旅客们唠嗑这座圆楼的历史和传说，也有的旅客则安静地欣赏灯光照映下门厅内清晰可见的楹联和题词。楼主看到站在角落的我，便比划着手势，殷勤招呼我到他的厅堂食茶。楼主告诉我，闽西土楼们最美的时候便是这夜半时分。

夜宿土楼

跟着楼主登上振成楼顶楼，仰头望去，星星点缀下的是一圆清丽的天空，仿若《大鱼海棠》中绘出的那般，游云在圆圆的天空里浮动，仿佛下一瞬间，便能看见鲧从天际游翔而过。俯身栏杆，在屋檐灯光映照下，眼前的青砖绿瓦被勾画出一圈白色印痕，仿佛一条闪亮的玉带，给振成楼这座土楼王子平添了一份傲岸，增添了一份英气。

振成楼前清澈的洪川溪在土楼群间穿梭，几座小桥横卧溪涧，溪水潺潺，青山如黛，绿荫如盖，阡陌纵横。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古色古香的土楼群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与古朴的民俗风情融合，仿佛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一首优雅动人的诗，一曲优美动听的歌，使人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曾经的沧桑和繁盛都是过眼云烟，唯有在这田间地头筑起的家园堡垒像座雕像屹立不倒，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她的静默在历史的风雨中显得有些零落，但仍不失她的尊严和骄傲。或许，土楼的坚固并不是为了自我封闭，而是代表着和谐的一体，代表着团结和睦的大家庭礼的组合。故国家园，一部建筑史，便是一部家族史。中国五千年的农耕文明造就了国人的这种家国情怀，家园情结，不管是土楼，还是徽派民居，亦或是北京四合院，都不仅仅只是一种建筑样式，她们代表的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种母亲的怀抱，一种礼道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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