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碧血仰高峰

横峰，在江西东北，上饶辖属。历史上的“横峰窑”与景德镇齐名。亦为名小吃之乡，地土富含矿物质，菜蔬皆营养，特产玉兰豆味道鲜美。

横峰是方志敏创建的闽浙皖赣根据地，为土地革命时期六大根据地之一。当年横峰人口只有六万，而参加红军竟达两万人，无数年轻战士血染沃土。我曾去横峰参加“方志敏文学奖”评奖，得以亲炙这块英雄的土地，了解更多方志敏感人的事迹。

闽浙皖赣根据地的首府葛源，是方志敏叱咤多年的地方。当时这里几乎是一个“国家”的初型，包括各种政府职能机构，在所有根据地中，只有它发行过股票。我参观了银行的金库，从这里向中央运送了1000多两黄金和大量银元。在司令部旧址，方志敏将亲手创建的赣东北苏区主力部队编入中央红军序列，可以看到方志敏是一个心底无私的共产党人。

方志敏身高一米八许，英俊潇洒，对所有人即使是乡间老妇都和蔼可亲，根据地所有人都敬仰他。方志敏极富文学才华，内心浪漫，他曾在居室的外面种下一丛芭蕉，从屋内可时时眺望。如今这丛芭蕉依然郁郁葱葱，非常茂盛。早年他见租界内悬挂“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标牌，非常气愤，发誓有生之年必为民众筑建公园。后来在根据地方志敏修建了“列宁公园”，还开辟了游泳池，建了寓意清廉的荷花池，修建了六角亭。他常常在亭内独坐读书、看文件，还在亭子旁边栽种了一株梭柁树，今已成围。传说此树为月宫仙树，四季常青，不惧砍折。芭蕉、梭柁树枝叶婆娑，风拂入耳。方志敏不仅让工农孩子有书读，还成立了两个戏团，每个村庄都设立了俱乐部、音乐队和戏剧队，“使苏区的每个角落，哪怕是只有两三家农户的小山沟里，也能看到戏剧和听到歌曲。”面对眼前的绿色，心潮起伏，仿佛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缭绕在耳畔，回荡在山林之间，我不禁口吟一绝：芭蕉窗外望葱葱，却见柔柔一缕情。把卷亭间常俯仰，苍虬似盖水澄清。

当年，方志敏制定的党员誓词有10余条，令我深受触动者有二：拒贪腐和领袖崇拜。但方志敏确乎受到党政军各层和老百姓真心爱戴。村间有一条碎石路，方志敏出行骑白马，深夜人们听到马蹄声，即知方志敏归来，皆心感安详。他的居室门前有块下马石，老百姓常坐于石上等他归来反映各种问题。他待人和蔼，从不压制不同的意见，对老百姓尤其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可惜下马石旁没有立说明牌。

我参观过不少地方，常感觉纪念馆事迹介绍不免提纲挈领，缺乏生动的细节。我常在行路之余，去寻觅那些有血有肉的细节。斑驳的下马石，似乎依然蕴藉着缕缕温情，温情背后，是方志敏与老百姓血浓于水的情感。他爱人民，人民亦爱他，他从不以领袖自居，人民将他当做亲人。我久久凝视那块历经岁月风霜的下马石，轻轻吟出小诗：月光白马映戎衣，碎径蹄声缓缓稀。坐石门前多翘首，归来下镫蔼声低。

方志敏非常具有人格魅力，不仅受到苏区干部、战士和百姓的爱戴，就连敌人也受其感染、为之敬仰。在狱中看管他的狱卒，出身贫苦，对方志敏非常敬佩，当方志敏请他将狱中写成的《可爱的中国》等16篇13万字文稿交鲁迅转党中央时，狱卒跪地哭泣：“先生，我也是穷人的孩子，知道你是为穷人革命的好人，你放心吧，我就是提着脑袋也要把你的东西送到。”这些保存下来的文稿，使我们后人有幸从文稿中看到他的信仰、情操和人格魅力！

我们从村中出来，夕照给溪水抹上一层霞彩。县文联陈主席讲了新农村建设的一则故事：姚家村夫妇二人常年出外打工，待回村后发现全村已旧貌换新颜，感动得流下眼泪。当年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如方志敏、黄道（横峰根据地创始人之一）等有坚贞信仰的志士，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幸福而不懈奋斗、不惜牺牲。方志敏在狱中所写的《可爱的中国》，有一段充满深情的话：“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今天，烈士们的愿望已实现。方志敏就义时年仅36岁，多年后，人们根据铁镣上的编号，只寻觅到他的九根骸骨！他在《可爱的中国》中深情地写道：“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

历史永远不会遗忘长眠的烈士，他们的节操、情怀以及令人感动的点点滴滴将永留人们心间。有道是：曾经碧血仰高风，夕照溪前树影红。农舍焕然谁不识？归来游子泪矇眬。

2021年8月18日《中国文化报》

第3版刊发特别报道

《曾经碧血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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