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 | 越剧小戏《一张化验单》：小戏虽小情意长

小戏是紧密联系广大百姓日常生活的草根艺术。就题材而言，大多集中于日常生产劳动、爱情婚姻和社会生活，处处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乡土味道，是值得重视的民间文艺。

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文化馆副研究馆员周春美编剧、余杭区文化馆演出的现代越剧小戏《一张化验单》，以一段黄昏恋情为切入口，向观众展现了老年人的婚姻除了伴，还有爱。15分钟的戏没有复杂、曲折的故事情节，而是以细节出戏，以真情感人。

一是越剧样式适合表演家长里短的生活内容。家庭是构成社会有机整体的基本单位，是社会的细胞，人生在世，都避不开家庭这个话题。《一张化验单》从女儿反对父亲再婚到女儿认可这段婚姻的过程，反映的正是家庭矛盾、生活琐事，这样的题材用越剧来演绎较为合适。因为越剧起源于“落地唱书”，“落地唱书”是浙江嵊州以马塘村为主一带流行的说唱形式，开始演变为在农村草台演出的戏曲艺术。“越剧”这一在民间成长起来的剧目样式，无疑充满了乡土气息，与社会生活休戚相关，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越剧也历经变革、创新，拓展了以抒情见长之特色，用演唱为主，增强了抒情性和戏剧性，扩大了表现力及可塑性——声音优美动听，表演真切感人，深蕴江南灵秀之气，深受百姓和戏迷的喜欢与追捧。

二是契合人善情真的叙事风格。《一张化验单》只有三个出场人物：女儿、老头和老太。因为房产问题，女儿不同意丧妻的老头再婚，老头为了将自己的黄昏恋进行到底而离家出走，且一走就是半年杳无音讯，直到老头登记结婚遂写信告知女儿；女儿寻上门去，想要老头签下协议书——与老太离婚或者让老太放弃老头名下房产的继承权。由于受传统观念约束，老年人再婚一直不被看好。子女阻挠父母再婚，在过去主要是觉得没面子而难以接受，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这种顾虑逐步消除的同时，现实的因素凸显出来——赡养及财产问题。

戏演至此，因老头身体不适将刚做过的体检报告拿了出来，女儿看到报告上癌胚指数不在正常范围后打电话询问医生。剧情也就在此时出现逆转：言语间，老太被误导老头已患癌症，本来因见到没有人情味的协议书而决定离婚的老太，遂改变态度，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卖掉自己名下的房产，用于为老头治病，“我陪他，要与病魔做抗争”，且心意坚定——“死也不离婚”“房子算什么，治病比什么都重要”。

情真意切的表白，由衷之言的倾吐，令女儿深受感动。一张化验单验出的一颗真心与善心，引出的一段深情与爱意，打开了三人间的隔阂与误解。确实，人心隔肚皮，没有经历风雨、共过患难，很难识清真假、辨别善恶。人总怕付出自己滚烫的心，换来的是一把冰冷的刀，而越重情义的人就越容易受伤。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自私的人，他们在困难面前选择的是放手，理由当然是生怕对方拖累自己，趁早脱身对己更有利。难得的是剧中这三个普通人，都有一颗善解人意之心。

面对女儿冷酷的离婚协议书，自尊的老太态度很坚决：“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签！”想到又要过“孤身对孤影”日子的老头不愿意离婚，但当以为自己患癌症时，老头又立马想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只因不想拖累老太，而这时的老太却坚决不同意离婚。这种情感的急速向对立面转化，是情真的体现。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里面蕴含着“人心换人心”的道理。人生在世其实很简单，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你真，我更真；你假，我转身。当然，癌胚指数的问题并不代表就是癌症，虚惊一场的三人为此打开了心结，皆大欢喜的结局鼓舞人心。

三是该剧将传统戏曲写意的表现手法，同话剧、电影写实的表现技巧有机结合起来，使越剧表演既有表达人物生活的真实美，又能体现戏曲的形式美。《一张化验单》开场的地点是一座农家小院，几张竹椅、一张小方桌，写意出“青山绿水沐阳光”的乡村安逸闲适生活；门内老头正教老太舞剑，门外女儿匆匆走到院门前，又勾勒出写实的生活内涵。

在这里，时空的转换是虚拟的，演员表演的身段运用都是戏曲程式动作。随后，该剧抓住不同人物不同的情感发展线，对每句唱词的内核作细致处理，按人物情绪需要设计动作，变虚为实，从而使整出戏演来层次分明，人物形象丰满，富有感染力，引起了观众情感的共鸣。比如从老太决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到得知老头患病的情感转变——呆立有顷，然后唱道：“我与你爸，虽是夕阳黄昏恋，/相知相守情谊深。/如今你爸得重病，/怎忍心他孤苦伴伶仃……”恰到好处地展示出老太真情流露的气度神韵，这既符合人物坦荡无私的个性，又契合戏曲的韵律节奏。

这种在表演技法上优美抒情的格调与创作上新颖自然的色调，形成越剧表演特有的美感和真实感，使观众合情合理地入戏且能感同身受，既突出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使演出产生打动人心的效果。

小戏虽短小，但相对来说故事的完整性依旧，对照大戏的投入力度，其成本又极为低廉。从戏曲本身的娱乐教化功能而言，作品的意义和发挥的作用，又可说是等同于大戏。小戏的“轻骑兵”特色使它在戏曲历史上有着不可低估的重要地位，无论是走乡串村，还是进入校园跨出国门，其简捷便利性有目共睹。当然，由于小戏的容量有限，未免不能在情感的展开与社会问题的延伸上作太多囊括，却也能留给观众更多畅想的空间与思考的余韵。而《一张化验单》能荣获2022年浙江省“群星奖”（戏剧类）榜单，无疑是其实力的证明。

（图片由余杭区文化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