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桂东南的玉林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师梁春霞又开始了忙碌的“修书”工作,她修的书都是上了年纪的古董。
“国家越来越重视,古籍保护又迎来新的春天,中华文脉将会得到更好的传承。”梁春霞说,最近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提振了古籍保护工作者的精气神。
剪刀、夹子、棕榈刷、喷雾器、托盘、浆糊……梁春霞的工作台,工具繁多,让人联想到医院的手术室。确实,对受损古籍而言,修复师就是妙手回春的仁医圣手。
“每一次面对古籍,就是和先贤对话,这个时候,心特别安静。”梁春霞说,古籍是中华民族文脉的重要载体,凝聚着先贤的智慧。对待古籍,要有一种尊崇、珍惜的态度。
在基层图书馆,古籍保护工作启动相对较晚。为提高工作质量与效率,梁春霞多渠道学习古籍保护专业知识。2009年,她脱产三个月参加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古籍修复培训。那一期,古籍修复技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杜伟生和高级修复师张平、骥亚平等都是授课教师。梁春霞和同学们一起跟随名师学习古籍修复技艺,从而踏进专业修复古籍的门槛。“老师们对古籍修复的专业和虔诚,让我的心灵深受震撼,从那时起,我决定潜心做一名修书匠人。”梁春霞说。
2009年至2020年,梁春霞先后十几次参与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广西图书馆等单位的专题培训,学习古籍基础知识、版本鉴定、普查、目录审校、碑帖鉴定与保护、文献保护宣传等课程。
2020年,国家级修复技艺传习中心桂林传习所成立。在第一期传拓技艺培训班上,梁春霞向石刻传拓技艺自治区级非遗传承人韦可祥鞠躬敬茶、恭递拜师帖,正式成为石刻传拓技艺学徒。至2021年底,梁春霞已完成100学时的系统训练,掌握了墨包制作、棕刷打磨等工序,以及上纸、砸纸、刷纸、上墨等传拓技艺的基本操作。
“修书,也是人生的修行。没有修行的人生是不完善的,没有古籍的文脉是很难延续的。”梁春霞说,近年来,我国古籍保护利用硕果累累,但客观而言,在不少地区,古籍保护还存在人力、财力、技术力量较为滞后等工作难点。特别是在基层,古籍保护利用的观念有待进一步改变。
“列入古籍需要什么条件,如何分级,怎样利用,古籍书库保护规范有哪些?”梁春霞说,古籍整理要求有极高的专业水准和耐心,保护利用则需要更多接地气的管理机制。
在加强自身学习的同时,梁春霞注重把专业的知识应用到工作当中。多年来,梁春霞不断深入乡村、街道、社区等基层,摸排线索,积极配合各级文化部门,持续开展古籍普查和抢救工作。2012年至2014年,玉林市公共图书馆馆藏古籍陆续在全国古籍普查平台上著录。梁春霞主力参与,全馆累计著录共1255种、13772册,为《中华古籍总目》广西分省卷的编纂工作提供了真实可靠、丰富多元的基础数据信息,多类古籍得以发现并传承。在馆藏古籍的挖掘中,梁春霞发现、比对和论证的玉林牟以文堂刻本《广西乡试硃卷一卷》(清)、道光连义堂小天别墅藏板《伤赛括要一卷附诸方一卷》(清)和清宣统元年(1909)刻本《鬰林州乡土历史教科书一卷 》等多本古籍,成功入选第三批“广西壮族自治区珍贵古籍名录”,珍稀古籍得到认证与保护。2015、2017年,梁春霞分别被评为广西古籍普查先进个人、玉林市创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区工作先进个人。
广西地处南国边疆。偏居一隅的玉林市图书馆,古籍及民国书籍藏本共10000多册。面对藏品不多,经费不足,近年来,作为地方文献部负责人,梁春霞积极向上级申请保护专项经费,设立独立书库,完善保护设施设备。2020年,玉林市建成图书馆新馆,为古籍书库配备了恒温恒湿、防火防虫等现代化保护系统,给古籍建起一个现代化的家。在此基础上,梁春霞先后拟草了《古籍书库管理制度》《古籍修复基本流程》等多个管理制度,加强对古籍的管理工作。
2014年,一位北京律师受聘于贵港一家公司处理土地纠纷,但由于历史遗留问题找不到土地界分依据,无法定夺。后来,这名律师在玉林市图书馆查阅了《广西舆地全图》(清),找到了原始记载资料,为他们的工作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传承古籍价值,需要点校整理,更需要走向大众,为读者服务。”梁春霞表示,古籍价值当代功能的实现,需要专业人士去考据研究,广泛传播,藏用并举。正是出于这样的理念,近年来,玉林市图书馆在做好保护的同时,开放古籍查阅和无损影印业务;在网络平台开设了古籍宣传保护专栏,展出珍藏古籍,科普古籍知识;策划读者活动,发动媒体参与宣传,让古籍走向普罗大众。
古籍既是文献资源,也是文物资源,具有不可逆的特点。因历史久远和保护不当等原因,很多古籍存在虫蛀、鼠咬、霉变、脆化、残损等现象。按照古籍修复“修旧如旧”原则和相关规范,每次修复包括记录现状、制定修复方案、配纸、染色、调浆、修复、压平、折页、齐栏、敦平、装订、记录完成情况和归库等20多道工序。
“每道工序都需要精雕细琢,比如浆糊,很讲究,不能用市面上含有化学原料或添加剂的,否则对古籍原本产生损害。”梁春霞介绍,为了调配可再生性浆糊,修复人员常常要用天然面粉自己调,去掉面筋和杂质,这种浆糊的好处是可以再生,重新修的时候,可以摘下来。
2009年以来,梁春霞先后修复了《皇清经解》《二十四史》《沈氏尊生书》《陈氏族谱》等近40本珍贵古籍。她负责的玉林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室修复的古籍更是超过200本。
“有一次,一本被水泡过的古籍,已经成了书砖,纸张根本揭不开。”梁春霞说,那是清代《佩文韵府》中的一册,较为珍贵。当时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理想,最后综合讨论,采取“蒸”的方案。把书放到锅里蒸,蒸软了,书页慢慢就松了。“老纸脆化,要很小心,有耐心,古籍修复需要弘扬工匠精神。”
近年来,我国古籍保护人才队伍规模和专业素质整体提升。至2021年底,全国建立了12家国家古籍保护人才培训基地和1家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附设32家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累计举办古籍保护各类培训班500期,培训学员超过2万人次,覆盖全国近2000余家古籍收藏单位。然而,由于起步晚、要求高、经费少、观念陈旧等原因,具有专门古籍保护机构和古籍修复队伍的公共图书馆并不多,愿意从事古籍保护的年轻人更少。至今为止,社会各界对古籍保护的了解依然陌生,古籍保护队伍依然缺口大,亟待加强。
“一本很‘烂’的古籍,经过修复,完好如初,呈现出一种古典之美。那一刻,很满足,很有成就感,心里充满阳光。”梁春霞说,让古籍新生,也是让自己的灵魂升级,人生因此更加精彩,文化因此更加灿烂。
(图片由玉林市图书馆提供)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