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 润泽春雨 尝饱德音

 

国家京剧院领军人才培养对象、国家一级演员张兰

 

在戏迷眼中，张兰是绝对的“实力派”。她嗓音高亢宽亮，扮相大气端方，无论饰演达官显贵还是穷苦村妇，都活灵活现，仿若人物重生。即使再小的角色，经由张兰演绎，都能焕发出别样的魅力。尤其是张兰在《金龟传奇》《杨门女将》《徐母传》《李逵探母》《岳母刺字》《畲太君抗婚》《红灯记》《杜鹃山》等剧目中饰演的“畲太君”“康氏”等角色，早已成为众多戏迷心中的经典，“张兰的演绎让很多脸谱化、边缘化的老妇形象拥有了血肉之躯，她有着超越年龄的理解力和角色塑造力。”凭借出众的实力，张兰斩获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等重量级奖项。

然而面对这些赞誉，张兰却总是谦虚地回应：“没有师父就没有我，我的所有的成绩都来自师父的培养。”

 

结缘：8岁“小老旦”

张兰的师父是国家京剧院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王晶华，工老旦。在张兰心中，师父是恩师、是母亲、是挚友，是始终关怀、鞭策、激励自己、保驾护航的领路人。张兰与王晶华相识甚早，在张兰8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王晶华学习老旦唱腔了。年轻人都爱漂亮，何况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可是张兰却没有选择更为亮眼的青衣、花旦，而是从此与老旦行当结缘，至今三十余年初心不变。对此，张兰笑言：“一切都是缘分。”

 

 

张兰从小就喜欢唱歌，父亲是资深戏迷，拉得一手好胡琴。闲暇时，父亲偶尔教给张兰和哥哥一些京剧经典唱段，没想到年纪更小的女儿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嗓音清亮，字正腔圆，音准极佳，父亲便萌生了培养张兰从事京剧表演的想法。为了给张兰找一个好老师，父亲带着张兰拜访圈中好友，听完她的唱段，好友向张兰父亲推荐了王晶华，还专门强调，如果决定让孩子学习老旦，一定要找王老师。

见到王晶华的第一眼，张兰就明白了前辈口中“一定要找”是什么意思，面前的这位奶奶特别慈祥，让张兰忍不住亲近。王晶华看着这个肖似自己、颇有天赋的小娃娃也起了爱才之心，师徒俩的缘分由此开始。

 

拜师：亲如母女师徒情

因为年纪太小，起初王晶华并没有系统地教授张兰，只是通过《打龙袍》《遇皇后》等经典唱段让张兰对老旦行当逐步了解。

 

 

11岁，张兰考入中国戏曲学院附中。因为跳级，张兰入学时，周围的同学已经学习了一年的身段，她只能拿出更大的劲头奋起直追，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泡在练功房里，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学校重点培养对象。18岁，张兰考入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期间，张兰跟随王晶华系统性地学习了擅演剧目之一《杨门女将》，并把这部作品搬上了毕业展演的舞台，获得全校师生的高度赞扬。22岁，张兰大学毕业，进入国家京剧院三团工作。《杨门女将》《红灯记》《岳母刺字》《徐母训子》《赤桑镇》等一系列老旦戏份颇重的作品是三团的保留剧目，经常复排上演。作为院团为数不多的老旦演员，张兰初来乍到就挑起大梁担任主角，也由此更加频繁地向王晶华请教，以便更好地完成角色。

终于，2006年，在众多师长的见证下，24岁的张兰正式拜师，成为王晶华的入室弟子。“拜师以后，我和师父的关系更亲密了。因为离单位近，我经常到师父家里学习。每当别的学生向她请教《杨门女将》时，师父都让我在旁边跟着重新学一遍，直到把每一句唱腔，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吃透了。师父对我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将宝贵的舞台经验和人生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讲起师父，张兰的眼神格外柔软，“师父还经常喊我来家里或者去外面吃饭，有好吃的总是留给我。”

 

 

承艺：抓细节，立人物

在师父悉心栽培下，张兰慢慢摸到了老旦的精髓。“演老旦不只是把自己扮成一个愁苦的老太太，其实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个性特点和个人经历，即使同样身世凄凉的农妇，她的精神内核也是不一样的，表现出的神态、动作、语气自然也不一样，表演的时候必须利用每一处细节，把这种人物内在的逻辑合理展现出来。”

抓细节、立人物，是张兰从师父王晶华那里传承的艺术风格传统。王晶华对待角色十分讲究，舞台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必须反复推敲打磨。哪怕是头饰颜色、衣服绸条系法，或是人物背对观众时后脑处的装饰，扮相上人物眼睛大小、深浅、长短这种很容易忽略的细节，王晶华都会关注到，并通过巧妙的调整和设计，让这些细节成为人物塑造的点睛之笔。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张兰将师父这种对人物的精准把控完美融入到自己的表演中。在张兰的的演绎下，尽管同样是畲太君，在《畲太君抗婚》和《杨门女将》中，观众都能品味出不同的味道。“因为这两部戏的故事背景不同，人物年龄也不同，抗婚时的畲太君智慧、勇敢，而出征时的畲太君已是百岁老人，历经沧桑，她的坚毅、刚强都藏在了骨子里，在这两者之间人物是有成长的。”张兰解释。

 

转折：“鞭策”与“厚望”

尽管生活中，张兰与师父关系非常亲近，可教学时，王晶华却对张兰格外严厉。在张兰和周围人的印象中，王晶华几乎从来没有表扬过张兰，总是一针见血地把张兰的问题全部指出。即使是掌声雷动的获奖时刻，王晶华也丝毫不允许张兰放松，耳提面命敲打张兰哪些地方还做得不够，哪些地方还需加强。“更不用说师父把场的演出了，经常是在我演出刚结束，还没等走下舞台，就看到师父已经沉着脸站在侧幕，随后就是场彻彻底底的批评。”这让张兰一度非常害怕王晶华，甚至一度不理解为什么师父这么不认可自己。

 

张兰与师父王晶华

 

直到去年的某一天，放松下来的张兰在和师父闲聊时将心底的疑问和盘托出，没想到王晶华却十分生气，当即挂断电话让张兰自己冷静。张兰瞬间慌了，“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没有师父我就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几天的时光，张兰度秒如年，她想到多年来师父对自己的精心指导，想到即使80多岁，即使身体不舒服，只要张兰有新戏要上，师父都会亲自回到院团，给张兰一点点抠细节、做示范；她想起师父常说的“对自己一定要否定之否定，自我挑剔是对观众负责。”张兰一下子明白了师父的苦心，明白了师父严厉的外表下对自己深沉的疼爱和厚望。

 

腾跃：这个“康氏”不一般

心结解开后，张兰的表演水平跃上了新的台阶。“以前我总是很被动，要师父推着理解人物，现在我越来越多地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把自己对人生的观察和感悟融进角色里。”

这样的变化在作品中最能直观展现。《金龟传奇》中的康氏是一位在丈夫死后独自将两个儿子抚养长大的贫寒村妇。但是在不断地揣摩中，张兰却发现了这个人物的不凡之处：“在面对包拯这样的大人物时，康氏从容不迫，机智应对；即使生活困苦，她依然咬紧牙关，培养儿子读书；以及她的许多唱词，虽言语朴素，但眼界不俗。我就大胆地猜想，是不是这个老人不仅仅是普通的农妇，也许他的丈夫是位贫寒的读书人，让康氏在耳濡目染中多了一些文气。”张兰将这些感悟融入到唱腔念白中，同行师兄看后直夸：“太出彩了，这是最有神韵的康氏。”

 

 

同样是这部戏，在《行路》一场中，有一幕康氏顶着风雨撑伞赶路打滑的剧情，张兰加入了一个翻身的动作，来凸显风雨中行路的艰辛。她还特别向师父请示可不可以这样改动，王晶华告诉张兰，只要是剧情需要、人物需要，并且设计合理，怎么改都没有问题。师父的肯定让张兰对即将开锣的专场演出更有信心，“这是我沉淀之后又一次突破性的成果展现，期待可以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视听感受。”

 

 

今年，国家京剧院开展了活动丰富、意义深远的“百日集训”，旨在培养一批优秀人才，通过强有力举措建设昂扬向上的“国家队”。张兰亦是这项举措的“领军人才”培养对象之一。在本场“幽谷出幽兰——国家京剧院‘百日集训’领军人才培养·张兰专场”中，张兰选择的京剧《金龟传奇》《畲太君抗婚·金殿》《徐母传·训子》《杨门女将·巡营》等剧目和选段都是师父传承给张兰的经典之作，尤其是《金龟传奇》这部戏所选取的是王晶华1984年创编的版本。“这个版本的剧情人物与比较流行的《金龟记》版本有很多不同，一直是师父的保留剧目，鲜见舞台。”张兰也在用这样的方式，向恩师致谢，致敬。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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